太子站在门槛上面,背后是北风嗖嗖,但眼前呢?一片温暖景象。

小六和苏似玉掩面窃笑,在看表弟增加新名字的笑话。韩正经跟胖队长也干上了,绷的小脸儿长而又长。好孩子的银子虽然也足够用,但说话上面吃亏,小白眼儿扔个不停。“鹦鹉”和“小碗”本就羡慕胖队长银子花不完,偏偏他又得意忘形模样,气的小脸色快青掉。

小红很温柔:“哎呀呀,你们又吵上了?这是一会儿能多吃点心吗?”

一百六十两银子的胖队长是占据上风的,脸儿乐开了花,犹在气人嘟囔个没完:“我有一百六十两,我有一……。”

“噗!”,太子乐不可支:“你们呀,真是太好玩了。”

自觉得受气的孩子们纷纷告状:“他欺负人,队长还欺负人。”

“明儿只叫他胖孩子,把队长撤了。”好孩子哼哼叽叽。

韩正经不多见的附合表妹:“这就叫激起民愤,我们都恼了。”

太子哦上一声,先笑容可掬,再就寻思上来:“激起民愤,果然,这句话说得好。”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面上浮现若有若无的冷淡,但还没有继续下去,让街上一声喧闹声打断。

“起火了,不好了!”

“王府尊大人家里起火了!”

……

王府尊的家,巧了,离袁训等住处并不算远。这跟袁训的谨慎有关,他找下处素来离衙门不远。也许有人会说,外省官员们闻风而惧,就没有担心太子巡视而对他们下毒手的吗?

天地之大无奇不有,这种人也应该会有。但金陵是大城池,不会只有一个知府一个衙门,比如有布政使,也会有按察使等。酒楼掌柜的有恃无恐,还敢让袁训一行吃完午饭会过钞再离开,就是王府尊不过是其中一个官员。

听说他们家起火,孩子们先乐了,嚷着:“取我弓箭来,取我棍来,牵我的小马,”最后一句:“看热闹去。”白天对王公子的所作所为,都没打算同情他家。

又还是孩子,这笑话看得彻底。至于看热闹与负弓箭带上棍有什么关系?反正不是为救火准备。

太子以为天豹等做下什么,叫上岳父,留下张大学士和万大同看家,别的人一拥而出。

时辰刚起更没有多久,这附近又是繁华街道,到地方一看,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,把府尊的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。这就都明白,火是从后门起的。

再看火呢,已经不见了。只有几个王家的家人,在打一个黑乎乎的东西。

得认认,看出来是一个黑瘦小乞丐。这寒冷的天气,破棉袄破好些洞,一眼看出里面棉花单薄。

家人们边拳打脚踢边骂:“你小子敢放火,说,为什么放火!”

执瑜执璞和萧战仔仔细细地寻找,才在墙头上看到一团乌糟。北风太大,用力吸鼻子,方能闻到油味。敢情这小乞丐用的是油在烧,不过想来钱不多,只有不大点地方。也就难怪街上说起火沸沸扬扬,到这里时却早熄灭。

油上起火,“呼”地一声,但不是大范围,浇上土隔绝空气灭的简单。

小乞丐让打的在地上翻来滚去,痛苦的呻吟着,却忽然冒出一句话,大骂道:“死你娘,死你女人,死你祖宗,以后不许欺负胖队长!”

家人听他骂的恶毒,狠狠一脚又踢中他肚子,“扑”,小乞丐撞到墙壁上,离地约一尺,重重摔下来。

围观的人看着不忍,纷纷议论道:“这也太狠了!”

“没听到他说话吗?王家先欺负别人!”

家人们见势不对,分出一个扬声解释:“列位乡邻不要听他胡说!这里有放火的证据,列位请看看,”手对着墙上那一团黑污指去,冷不防的,又一个人扑上来,大叫一声:“小黑子!不许你们打小黑子”!

“元皓!”加寿惊呼,她还没有听出小乞丐的声音。

那身影胖墩墩,正是胖元皓。他手里拎着棍往前面挤,气急败坏的嗓音:“放开他,他是我的人!”

袁训、二老王想起来,地上那黑乎乎,因放火而挨打的孩子,口口声声护着胖队长,这不是水灾那小城里,最后交给莫大梁照管的小黑子吗?

“是他啊。”二老王齐声道:“得问个明白。”

执瑜执璞和沈沐麟、萧战、禇大路、孔小青,在元皓的后面也已过去。梁山老王喝一声:“小子们,先把人扶起来,有话问明白再说!”

“是!”六个小子回的中气十足,气势可冲云天。

王家的家人因此愣住,见到来的人不少,有一个人偷偷摸摸进去寻自家的帮手,别的人暂时住手。

元皓跑到小黑子面前,胖脸儿上挂着两行泪水,小胖手去扶:“小黑子,莫大人对你不好吗?你为什么出来讨饭?你全告诉我,我写信教训他!官儿不要他当了!”

围观的人喝彩:“这小孩说话气派。”

“有来头。”

“你好好出气啊。”这说话的人不明就里,此时只是声取笑。

小乞丐转过身子,脸上脏的可以搓几层泥,但可以认出确实是小黑子。他往后缩着不让元皓碰,挨的不轻,语气很是虚弱:“脏,胖队长别碰!”

元皓泪珠在眼睛里打转,一定要去扶他。小黑子往后面急退,剩余的力气不多,也用力撞到墙上,痛呼一声停下来,元皓一把扶上他,随后,让另处一只黑手扯掉。

萧战把表弟手拉下来,拿自己帕子给他起劲儿擦拭。把他抱得退后两步,告诉他:“不是臭活计全出表哥,你站这里,我扶他。”

元皓泪汪汪:“快些快些,表哥至尊宝快出去。”

萧战站到小黑子身边,执瑜执璞几个也过来,团团围住小黑子,把他嘴角挂的血丝看在眼中以后,事先没有商议,却异口同声问出来:“酒楼下面那团臭泥,是你砸的!”

小黑子咧嘴儿,想笑,却扯动腹内伤疼,又露出痛苦之色,虚弱地道:“谁叫,欺负胖队长,我我,我找胖队长,不容易,遇上你们了。”

他没有说的完整,也都听明白。执瑜毫不犹豫,弯腰把他抱在怀里。小黑子急得乱扭动:“脏,我脏!”

执瑜斥责:“别动!”抱着他就要出人堆。

梁山老王凑到袁训耳边:“这小子是个带兵的好根苗,这一手儿漂亮。”袁训也凑过去:“您有胆,把这话对太后去说,太后不跟你闹一出子才怪。”

“嘿嘿,都说将相本无种,老夫我从不赞成!要说无种,那是在乱世里。如今太平世道,将相无种,我家大倌儿就能年纪当上主帅!你的儿子不错,等战哥去军中,一起带上。这正是战哥的好臂膀,还恰好你生了一双长子。你小子不错嘛。”梁山老王说得美滋滋。

袁训轻笑:“太后那里,有劳有劳。”

他们只说到这里,里面乱了起来。王家的家人怎么肯让带走放火的人,拦下执瑜,让执璞一把推开。沈沐麟禇大路全扮黑脸:“怎么!想打架不成!”

萧战正嘟囔一只鱼舅哥:“抢功!表弟分明让我抱。”表弟瞪他:“你慢了!”萧战正没处出气呢,见到王家要闹,一嗓子吼出来:“都来看啊,王府尊横行乡里,打人了!打平民老百姓了!”

加寿三姐妹笑得前仰后合,太子和齐王也哈哈大笑,成了助兴的。念姐儿龙书慧一左一右伴着宝珠,低声笑道:“快看他,独他是个最嚣张的。”

这是夜晚,虽然金陵有繁华夜市,也比白天安静。“王府尊家打人了…。”在夜的上空恐怖的飘荡着。

“当官的打好人了!”围观的人听到,笑得也东倒西歪,七嘴八舌道:“这一听就是个难缠的,不过王家打个乞丐也不应该。”

“就是,他放火送他上公堂审过好好打板子,当众打他,还打的蛮重的。”

王家门里慌慌张张出来几个人:“谁在放屁,胡吣你娘的……”

围观的人有认得的,道:“这是王家的管家。”

都觉得这热闹大了,又只见说时迟那时快,大叫大嚷的黑小子抢将上去,一个巴掌打倒他脸上,随后指东打西,出来几个人还来得及叫呢,全倒在地上。

黑小子站直了,原地神气,破口大骂:“小爷的娘你敢骂!知道死几回吗?你才是胡吣你娘的,你才是放屁!”

围观的人大惊失色,大家说着:“他厉害,大家伙儿退后,王家岂能愿意,等下还不打上大架,咱们让个场子。”

“咳咳,”执瑜怀里的小黑子动几动,咳出一口血。胖队长心疼死了:“加寿姐姐,舅母,二表姐三表姐,小黑子病重了!”

宝珠招呼姑娘们:“咱们先回去,去个人,请医生来。”执瑜抱着小黑子,他们先行回去。

走出没十几步,后面传来镇南老王朗朗的教训:“岂有此理!官宦之家,就能胡作非为吗!如今谁不知道,太子殿下自去年出京,全国巡视,查的就是你这等官员吧?你们还敢出动家人?还敢把我们也留下?不想想后果吗?今儿这事情咱们闹大了吧,兴许,这人堆里就有太子亲临。哎,那位穿蓝衣的小哥,只怕你就是殿下不是?”

穿蓝衣的笑着摆手:“我不是我不是。”

旁边有人笑道:“他是剃头摊子上的老张。”

“那黄衣的公子,你呢?”

穿黄衣的也以为这比喻吉兆,也笑容满面,摆手道:“我是卖菜的。”

太子和齐王笑得肩头抽动,镇南老王问到他们面前,愕然道:“莫不是这位?”

太子忍笑摆手:“您又走眼了,我是卖水的。哈哈。您眼力界儿不行。”齐王大笑:“我作证。”

镇南老王对着王家又出来的家人沉下脸:“虽然老夫今天没认出来,但你们小心。老夫等不怕你们闹,就怕你们不闹。哼哼,越大,风声越远呐!”

说过,扬长而去模样,招呼余下的孩子们:“咱们走了。”

孩子们又来一顿说。

小六拿短棍指着王家:“哼哼,白天欺负人的帐还没有算呢!这又一笔。”

韩正经拿短棍对着王家:“哼哼,你这官儿不要当了!”

好孩子和小红拿弓箭对着王家:“再闹,看我们打你。”

阮瑛阮琬道:“对!”

六个孩子加上镇南老王,逞了阵威风,大摇大摆的走了。

袁训、梁山老王、赵先生等刻意分开来,留在人堆里又看阵热闹,见到那王大人至始至终没有出来,随着人散去。

……

王家的客厅里,王府尊又怒又怕,对着转回来的家人拍着案几吼:“说!这是怎么回事!”

“回老爷,后门墙上起火,我们出去看,让人泼了油。四下里一搜,搜出那个乞丐,独他鬼头鬼脑,可不就打他。不然府里失了威风,找不到头难以见人。”

王府尊沉下脸:“这并不能表示就是他放的火!只能算可疑。后来呢!”

“咱们家是什么人家,有人背后放火,这风声传出去多难听,跟老爷结了许多怨一样。就当着人打他,就出来那些少年。”

王府尊面色抽搐几下:“他说什么?”

“管家骂他的娘,让他打了,他回话语气很大,说我的娘你敢骂,知道会死几回吗?”

王府尊倒抽一口凉气:“莫不是太子吗?”

“应该不是!后来他们接走乞丐,留下一个老头儿,语气更大。说什么太子巡视天下皆知,不怕我们闹大,还说官儿不要当了。”家人把孩子们的话,也胡乱一说,好似成了老头儿大刺刺说的。